本文首发于2018年12月18日期

　　《中国战略新兴产业》

李木子

　　近期，数月来一直云山雾罩、众说纷纭的范冰冰偷税漏税案终于尘埃落定：根据税务机关的权威信息，范冰冰及其公司需要补缴税款、滞纳金、罚款共计8.84亿元。这场长达4个多月的娱乐圈爆炸性事件由最初个人恩怨式的复仇，经过发酵，引发了一系列“蝴蝶效应”:唐德影视、华谊兄弟等股价暴跌、范冰冰及其公司被税务部门调查、明星资本纷纷撤离曾经的“避税天堂”霍尔果斯、“规范税收+限制薪酬”重拳管控娱乐圈......

　　曾经盛极一时的影视行业正面临正本清源，一时间俨然成了众矢之的。事实上，影视资本市场风平浪静的表面下早已波涛汹涌。伴随着我国居民收入水平的提高以及消费升级的需要，影视行业迎来高速发展阶段，行业扩张迅速。但影视行业也屡屡曝出天价片酬、“阴阳合同”、偷逃税款、明星持股等问题，破坏了社会公平正义，损害了行业形象。如今，危墙之下，影视圈生态将被重写。

　　明星：长袖善舞的资本运作

　　近几年，在经济增速整体回落、消费升级态势明显的背景下，大量资本涌入影视娱乐行业，我国影视剧行业因而得到了空前的发展，多种电视剧品类呈现爆炸式增长。在产能过剩的情况下，知名演员参与的剧集更易吸引关注，拥有相对稳定的收视率。因此，资本与明星一拍即合，成为了天价片酬的重要推手。

　　与此同时，电视台多以明星论价，挤压了投入影视制作的资金和资源比例，诸多高投资、大制作的影视作品未能获得良好的市场评价，不仅影响到行业健康有序发展，更滋生出诸如眼下闹得沸沸扬扬的范冰冰“阴阳合同”避税事件—范冰冰在电影《大轰炸》剧组拍摄过程中实际取得片酬3000万元，其中1000万元已经申报纳税，其余2000万元以拆分合同方式偷逃个人所得税618万元，少缴营业税及附加112万元，合计730万元，真可谓“戏里长空血战，戏外坐地猛捞”。此外，其担任法定代表人的企业少缴税款2.48亿元，其中偷逃税款1.34亿元。

　　据了解，拆分合同在影视行业有相当的普遍性。为绕开广电总局的限薪令，影视圈里的“阴阳合同”花样迭出—演员收入“拆分”成不同形式，除了签署表演合同，还可以参与策划、监制、发行，并签订相应的劳务合同；部分给演员的经费，会以演员的名义给电影投资，由演员参与投资分账；除了与演艺人员本人签合同，还能与其成立的个人工作室或者设立的公司签合同等。不难看出，“阴阳合同”不仅仅是巧立名目，更有可能存在洗钱行为。

　　业内人士指出，利用现有政策工具、不同的法律规定，利用出资、提供劳务甚至入股分红等形式，将单一的应税收入转化成不同形式、归入不同主体名下，来降低税收负担，是比较普遍的行为。这些手段没有采用法律明确禁止的方式，但避税违背量能课税和公平负担原则，其合理性确实存在争议。

　　资本泡沫不仅催生了天价片酬，也让众多明星跨界资本市场，在A股IPO和新三板上市的影视公司中，大多都绑定了明星资源。通过一次次并购重组，演艺明星变身亿万富豪的路径也逐渐清晰起来—低价入股、通过并购抬市值和无风险套现。因此，近年来，明星在资本市场中的“兴风作浪”尤为公众诟病。

　　今年4月，证监会决定对黄有龙、赵薇夫妇实施5年证券市场禁入，并对万家文化、龙薇传媒处罚款60万元，对黄有龙、赵薇等处罚款30万元。证监会认定，龙薇传媒以空壳公司收购上市公司并贸然予以公告，对市场和投资者产生严重误导；在股权转让过程中相关信息披露存在虚假记载、误导性陈述及重大遗漏；其行为造成万家文化股价大幅波动，严重影响市场秩序。从女版“巴菲特”到跌下神坛，著名的龙薇传媒案终于一锤定音。

　　2016年末，赵薇控制的龙薇传媒宣布收购上市公司万家文化。根据上市公司当时发布的公告，万家文化控股股东万家集团将所持有的1.85亿股上市公司股份转让给龙薇传媒，占公司股份总数的29.1%，转让总价款高达近30.6亿元。公布收购计划并复牌后，万家文化短短5个交易日内录得36%的巨大涨幅。但这一炙手可热的并购案很快引发质疑:龙薇传媒拟用于收购的30.6亿元资金中，自有资金仅为约0.6亿元，杠杆率达到惊人的50倍。此后，伴随收购计划从“缩水”到“流产”，万家文化股价惨遭腰斩。而试图“空手套白狼”的赵薇，也最终自食恶果。据悉，除了龙薇传媒，赵薇持股的公司数量仍有16家，涉及领域包括地产、餐饮等。不过，旗下多家企业已被吊销营业执照。

　　除了赵薇，其同窗好友黄晓明淘金资本市场的行为也引起了监管的关注。8月10日，证监会例会披露了对高勇操纵股票精华制药一案的处罚情况，该案罚没金高达17.9亿元。这则消息成为了社会各界的焦点话题，原因在于黄晓明及其母亲张素霞都被卷入其中。虽然最终调查结果显示虚惊一场，但依然引爆了娱乐圈。

　　事实上，此次卷入股票操纵案已经不是黄晓明第一次陷入金融纠纷。早在2年多前，黄晓明代言过的东虹桥在线、魔环电影等与关联的多个互联网金融平台出现逾期，随后东虹桥确认清盘，众多投资者跑到黄晓明微博下去申诉。直到2016年4月黄晓明工作室出面公关，表示黄晓明一直致力于帮助大学生创业，而该公司有一个“贷你圆梦”的项目，所以才去帮忙拍摄了相关广告，事件终于得以平息。

　　这似乎还只是冰山一角。“黄晓明事件”引发关注之初，有媒体通过天眼查搜索出其名下拥有50多家公司（部分已注销），其中直接控股28家。除了参控影视、科技、医疗、互联网等领域多家企业外，黄晓明还是2家基金的合伙人。

　　无论是尘埃落定的龙薇传媒案、还是虚惊一场的黄晓明股票操纵风波抑或是引人唏嘘的范冰冰偷税漏税事件，无不折射出明星的资本化程度之深，进而引发了全社会对明星资本乱象的关注。业内人士判断，影视行业将从此进入调整期。

　　资本：从蜂拥而至到疾步快跑

　　10月2日，国家税务总局下发通知，部署开展规范影视行业税收秩序工作。通知明确，从2018年10月开始，到2019年7月底前结束，按照自查自纠、督促纠正、重点检查、总结完善等步骤，逐步推进规范影视行业税收秩序工作。10月8日，国家税务总局消息显示，从2018年10月10日起，各地税务机关通知本地区的影视制作公司、经纪公司、演艺公司、明星工作室等企业及影视行业高收入从业人员，对2016年以来的申报纳税情况进行自查自纠。可以看出，范冰冰案只是开始，规范影视行业税收秩序的行动将在更大范围内推行，必将斩断虚报片酬充当业绩等利益链条，这也将成为影视行业依法规范发展的新起点。

　　如果说崔永元的微博是一个“导火索”，那么现在看来，它所引爆的并不只是范冰冰偷逃税款这一个事件，甚至对整个影视行业“敲山震虎”。崔永元点燃的火把让高压而焦灼的气氛蔓延整个行业，明星资本不再是“香饽饽”，反而成了“烫手山芋”，有关影视行业寒冬来临的声音不绝如缕:影视传媒板块的上市公司股价下跌、市值缩水，多家公司停牌，冲击IPO失败的影视公司转寻其他出路，上市影视公司重大资产重组几乎无法过审。在行业风向不明朗、税收和限酬风暴的席卷之下，明星IP泡沫开始梦碎，资本正在无情离场。

　　6月13日，文投控股公告表示，终止15亿元对于悦凯影视100%股权的收购，公司创始人贾士凯、明星股东杨洋，合计4亿元的套现梦碎；8月16日，阿里巴巴影业文化产业基金退出江苏稻草熊影业有限公司，变更后公司注册资本由1176.47万元变为1000万元，阿里影业的15%股权悉数离场，业内有名的明星公司（股东包括刘诗诗、赵丽颖）惨遭抛弃；9月7日，长城影视发布公告称，终止对北京首映时代文化传媒有限责任公司的股份收购，蒋雯丽、顾长卫、马思纯等明星的公司上市之路前途渺茫灭......

　　而仅仅2年前，却是完全相反的一番景象。彼时，影视公司还是A股市场的香饽饽，“明星证券化”也颇受市场追捧。2016年，唐德影视拟以超过7亿元估值，收购范冰冰名下的爱美神影视文化公司；长城影视开价13.5亿元，收购顾长卫、蒋雯丽、马思纯持股的北京首映时代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吴奇隆和刘诗诗大婚，暴风科技曾计划以10.8亿元收购稻草熊60%的股份，被很多媒体戏称“10亿贺礼”；文投控股计划一次性打包收购海润影视、悦凯影视和宏宇天润3家公司，其股东名单中有孙俪、杨洋、宋茜、宁财神等十数位明星。可是，明星光环并没有让资本留下太长时间，短短2年时间，资本就脱身而出，悄然退场。

　　另一方面，资本撤离的同时，明星也在撤离。当明星资本成为负面话题后，显然很多明星已经不愿意再搅进这趟浑水了。数据显示，曾经的“避税天堂”霍尔果斯影视类、文化类企业增长迅速，从2011年至今，来自内地的影视文化类企业在霍尔果斯注册的有1600多家，其中不乏刘烨、黄渤、赵本山、范冰冰、陈坤等明星的公司。而政策红利的消失、阴阳合同的发酵、行业制度的规范管理等因素的集中爆发，正让明星资本纷纷撤资。

　　据不完全统计，自6月份以来，霍尔果斯上演了一众影视公司的“注销潮”，当地已有200多家企业登报发布注销声明，包括徐静蕾、冯小刚等多位知名艺人担任法人代表或持股的企业。其中，冯小刚持股30%的霍尔果斯美拉以自行清算的方式申请注销，加上此前注销的北京冯氏文化经纪有限公司、北京冯氏智取广告有限公司，冯小刚今年一共注销3家公司。另根据天眼查数据显示，目前在地址位于新疆伊犁且与霍尔果斯相关的企业中，有2298家企业状态已经显示为“注销”。霍尔果斯市内有847家公司状态显示为“注销”，其中773家公司成立时间不超过5年。

　　分析人士认为，资本的离场，无疑表明明星资本已经遇冷，而明星的撤离，也是因为明星资本已经处于风口浪尖。资本历来就是一把双刃剑，它求快求回报的逐利本质会损害影视创作需要“慢工出细活”的基本规律，长此以往对影视产业健康发展极为不利。而这一轮热钱涨落的过程体现的正是资本的逐利性，它势必会带来行业的整顿，最终黄沙吹尽真金独留。

　　投资热度褪去，中国影视行业正在经历从有到无的阵痛，失去资本加持的影视行业今后该何去何从?业内人士认为，虽然融资困难和信誉危机继续困扰着行业发展，但资本泡沫逐渐被挤除，市场日趋规范化，影视企业对内容深耕细作，艺术和资本找到平衡点，行业终将得以正本清源。从这些维度来看，资本降温既是挑战又孕育着机遇。